53歲，口腔癌第四期，有著鼻胃管、尿管、氣切。臉部重建植皮手術剛出加護。

 

「這是我爸爸」，一位家屬說。

 

照顧服務這行做久了，感覺自己就像預言家:

 

幾句話或是幾個場景，我就可以直接穿透，看到未來。

 

幾個好朋友還戲稱我是:「鐵口直斷」了。

 

按照幾個關鍵字，就可以擬出全盤的照顧計畫。像是日本動畫裡「霍爾的移動城堡」，有著衰老靈魂的蘇菲，嘮叨的念起來:目前病況最需要什麼喔，接下來要注意的是，不要只是看現在喔，要做全盤的照顧計畫。

 

「出院後的照顧有安排了嗎?」我很小心地探問，避免被對方誤為我有什麼企圖。

 

但我擔心的是，一連串疾病的背後，所需要長期人力物力的規劃。

 

而病人跟家屬，往往看不到後面，焦急地都只想解決眼前的事。

 

眼前不難阿，難在後面!

 

我可以預見，不遠的將來是反覆感染入院，嚴重的病程使得無法入住長照機構，等不到移工，自己看顧卻連翻身拍背都不會、勉強自顧幾天就有壓傷，等到臀部養出巴掌大的傷口，才驚覺太遲。而終於想要長期聘用台灣籍照服員的時候，預算左掐又捏都很侷促。

 

然而為何我對癌症末期特別有感觸?

 

那一年，當醫師第一次對媽媽說出診斷:「癌症」時，下一句緊接居然是「已全身骨轉移」。而後我們在醫學中心裡，等過一個又一個漫長的候診時刻。

 

我永遠無法忘記眼前的一幕:

 

昏暗的燈光，醫院濃濃的藥水味，每個病人都掉光頭髮戴著毛帽，凹陷的臉頰裡空洞地沒有表情。

 

驚人的是，大家都很安靜，不像其他門診頻頻打擾中斷看診，請醫師提早安排看診插隊。在這裡完全沒有!

 

數十人擠在昏暗的小小候診區，如同身在沉默的地獄裡。

 

大火遍野在燒噬，卻沒有人喊出聲。

 

在一眼就能透到生命終點的時刻裡，眾生平等，而且卑微。

 

我實在很憂心這位口腔癌植皮術後的照顧，雞婆的想掏出整體的照顧計劃。

 

「我只想以目前做規劃，走一步算一步。」年輕的女兒這麼說，於是我把話嚥了下去。

 

這是許多家庭的困境，癌症年輕化，使得年輕的重病者，有著更年輕、30歲上下的子女。於是這些獨生子女們，一邊工作還要想辦法看顧其實只是初老的「長輩」。不工作就沒有長輩的治療費用，但去工作了，該誰來照顧他?

 

故事的最後是，人力到位，暫時解決了當時的照顧人力缺口。

 

然而台灣的照顧困境，不只是「老老顧」。

 

罹癌年齡化，更是提早拖累我們的下一代。

 

在此之前，我們需自問，做好照顧自己的準備了嗎?

 

撰文: 白頭翁平台創辦人 Iris Lin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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